時間:2015.08.16 19:30
地點:台灣台北 國家戲劇院
名稱:寶塚歌劇團 花組 凡爾賽玫瑰 +寶塚幻想曲
位置:1-10-3、1-10-5
撰文者:阿介
8月10日時,曾經坐在三樓的位置觀賞此次《寶塚歌劇團 花組 台灣公演》
到了千秋樂,也就是8月16日晚上七點半的場次,
換到了一樓觀戲,回到家思考了一整晚,有了一些心得感想在此與大家分享。
演員身上的光
丹麥戲劇大師尤金諾芭芭(Eugenio Barba)認為舞台上的演員之所以俱有『存在感』,
或是我們俗稱的身上有光、有強大氣場,即使不說話也能夠吸引眾人的目光,
這種能力是透過長期訓練所產生的無意識技巧,
在西方,嚴格且系統化的身體訓練是芭蕾,
而在東方,則以師徒制發展表演技巧,
不論是印度舞、巴里島舞劇、日本能劇、中國京劇,皆有嚴謹的身體訓練體系,
正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我們在觀看非寫實劇場表演時,
這些表演者身上散發的能量,
總是能讓觀者進入一個超脫寫實的空間。
日本曾在近代進入一段盲目西化的新劇時期,
模仿西洋人坐姿、站姿、點菸,這些不曾出現在傳統日人生活行動的表演,
曾有西方戲劇評論者認為日本人不可能上演西方文本,
因為日本人手短腳短無法呈現真正的西方人!
(當然,這個觀點帶著無藥可救的種族歧視),
我們怎麼來看這次日本寶塚劇團的凡爾賽玫瑰?
必須是寶塚風格
導演必須在西方題材上選擇一個日本式,
或更明確地說,一個寶塚式的表演風格,讓作品得以成立,
那麼什麼是寶塚式表演風格?
除了全女子扮演,故身形與聲線有男役與娘役的區別,
寶塚式風格更是一種混合西方(芭蕾)與日本傳統戲劇(能、歌舞伎)的表演形式,
能劇的表演美學是一個『見得』到另一個『見得』的連續過程,
(『見得』:指舞台一個情緒高潮時,演員突然定睛不動,
擺出特殊的肢體造型以及眼神,展現高度凝聚力以及張力的瞬間,
觀眾往往會在這一瞬間給予喝彩),
在《凡》劇裡,常常看到演員分離時,
前弓後見往前追逐愛人,但卻被另一個角色攔腰阻擋的畫面,
兩方拉扯的物理能量在視覺上製造極大的衝突感,
相較于純粹傳統的能劇,演繹寶塚劇最困難的地方是,
演員必須平衡歌舞伎身體以及芭蕾肢體,
攤開寶塚音楽學校的課表,可以發現現今的課程安排中,
傳統日本舞的訓練比起過去大幅減少,
演員身體過度西化以至於呈現不出能劇裡面腰力以及腳步移動的勁力,
演好這齣名作的演員必須同時擁有能劇身體壯麗演繹諸如生死訣別場景、
還要有足夠的芭蕾技巧演繹開場群舞、攻陷巴士底獄(裡面不斷出現芭蕾常見的attitude),
能劇名家世阿彌說過,能劇的表演動作與唱詞必須一致,
有點類似中國崑曲『無聲不歌、無動不舞』,
歌詞中提到『看』便要有『看』的動作,『拉』『指』時,
也要有相對應的肢體,唱詞語動作本為不同物,
將之天衣無縫的相互合一,才是至高無上的能之妙,
端看《凡》亂世兒女壯烈激情的台詞,
若沒有與之搭配的舞台肢體表演,便顯空洞.
我曾經詢問過寶塚一名演員:
「為何演凡爾賽玫瑰時,
演員說話要用一種很不真實的聲線?」
她說,這是這齣戲特有的風格,同樣演十八世紀宮廷劇,
可能別齣戲不需要以類似歌舞伎高亢音調說話,
但排練這齣戲時若不小心唸的太自然,是會被導演罵的。
我們可以理解為何《凡》的開場總是要花上近十五分鐘的琢磨,
以極為奢華的歌舞渲染,
一開場著粉紅色與粉藍色的演員一字排開唱著『請您觀賞、請您觀賞,凡爾賽的玫瑰』,
第一秒便建立了少女漫畫的風格,就算是悲劇,也有少女漫畫的浪漫風格、
鐵達尼號的史詩風格或是世間情的電視劇風格,
《凡》劇的悲傷是屬於少女式的纖細敏感,
舞台上一塊塊平面的景片製造出漫畫景框的空間,
可惜的是受限於劇場設備,
這齣戲在寶塚劇場上演時的絢麗三層旋轉舞台無法在國家劇院重現,
我覺得是一個很大的遺憾。
獨步世界的三層旋轉舞台
旋轉舞台在日本劇場史發展已久,而寶塚劇場擁有全世界唯一的三層旋轉舞台,
可獨立升降、調整轉速,
當時小林一三以『明日的劇場』作為噱頭,
召告示人寶塚劇團的前衛創新,
旋轉舞台在當時蔚為風行,
但知名舞台設計師妹尾河童(著有《窺探舞台》《窺探廁所》)
曾與菊田一夫合作一齣舞台劇,
他想挑戰舞台上出現一艘跟旋轉舞台一樣大的船,最後爆破,
結論是,這些看似酷炫的舞台裝置其實不適合所有舞台劇,
能用一般舞台技術達成,硬要用旋轉舞台,只會顯得侷促不安,
而觀眾也會對不斷旋轉的技術失去興趣,
故,妹尾認為,劇場需要的不是制式旋轉舞台,而是可以供組裝的移動式旋轉舞台。
但,寶塚歌劇團就是需要這樣的舞台裝置,
就宛如歌舞伎舞台透過花道、升降等特殊空間創造非現實表演空間,
寶塚歌劇團也需要利用看似大而無用的旋轉舞台,
製造夢幻華麗不可思議的想像國度,
妹尾河童當年看的是雪組三本物,第三幕《這就是陀螺舞台》令他留下深刻印象,
而《凡》的開場也像一段鮮明暢快的前奏,
將觀眾拉進這個虛構的歷史愛情浪漫詩篇。
改編的開場
這次台灣公演的版本序曲開場中間夾雜了一段菲爾遜的獨白,
交代與瑪麗皇后、奧斯卡初次見面的場景,
原意應是強化三角關係,我覺得反而破壞了原本的一氣呵成,
奧斯卡突兀的那一巴掌,也打醒了觀眾想像的距離,
瑪麗皇后經典的獨唱不見了,菲爾遜與瑪麗沒有一起合唱『因為有愛』,
而是以歌姬在後伴唱,娘役群舞在前舞動,
一路真輝曾在與花總まり的對談中提到,
寶塚綺麗的世界是需要靠控比一起創造出來的,
短短一分鐘的雙人開場舞不足以渲染兩人的戀愛,實為一憾事,
另一個突兀的點是芹香斗亞一人出場的歌唱,
不明確是以哪一個角色的身份演唱,
若可以強化安德烈與奧斯卡之間的情感,
之後兩人的訣別或許可以多那麼點鋪程。
畫龍點睛的物件
終場前的兩場戲利用物件,巧妙地聚焦情感,
(一)成日沈迷『開鎖』的路易十六,
終於與妻子打開心結,直白懇談。
(二)孩子間天真無邪地唱出歌詞極為悲傷的『兒歌』
母親悠悠談到被奪走的『洋娃娃』(暗喻被奪走的童貞)
(三)一碗『熱湯』為不見天日、寒冷陰鬱的監獄溫柔地注入溫度。
『開鎖』『兒歌』『洋娃娃』『熱湯』這些元素原本都是幸福的象徵,
但放在劇中之時,令觀者不勝唏噓,物件在舞台上呈現的情感張力往往是強大地驚人。
凡爾賽的迷人氛圍~濃郁不散
將龐大的作品濃縮從來都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尤其是如此膾炙人口的經典漫畫,怎麼演繹角色,
每個演員都有每個演員的風格,
每個讀過原作的觀眾也會對角色有個人既定印象,
凰稀說過他認為的奧斯卡不可能同時符合觀眾還有導演理想中的奧斯卡,
他只能做到不愧對自己內心。到底要怎麼掌握角色?
最近讀到一個觀點是,演員無法真正變成那個角色,
做的只是呈現戲劇中的氛圍跟情境,
我們姑且不從版本比較去分出《凡》眾多詮釋者的優勝劣敗,
畢竟每個人都有其審美標準,
如果單純一欣賞一齣舞台劇作,
《凡》的確成功創造出獨特的舞台氛圍。
關於秀
哎,這次感謝老師的幫忙,得到一樓中間的座位,
原本想好好寫一篇針對秀的評論,
但請原諒我,視野實在太炙熱,
以至於我喪失理智……嗯,我愛柚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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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被鞭打,還是認真分享一下,
我問過秀導稻葉太地,是不是特別喜歡文化混搭?
上一齣令人印象深刻的秀是柚希禮音累死人不償命的卡波耶拉,
只見稻葉眯起眼睛說,嗯,混搭本來就是寶塚的特色,
寶塚也因為不同文化的混搭,舞台變得更豐富。
讓我好期待寒假去看月組的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