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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不容易將搬家時胡亂裝箱的書一一重整歸位,同時發現自己買了許多關於表演及導演的書,過去都沒有時間好好研讀,趁著冬天讀書好時節,決定仔細韜光養晦,才發現字裡行間字字珠璣,這是年少青澀的自己無法領會的!光是Donnellan的『演員與標靶』,我讀到無法呼吸,怎麼之前讀都沒有這般高度迴響呢!是時候好好持續進修了。讀的過程中,也再次反芻這次在日本觀戲的感想,以下的文字不算是劇評,我決定把它當成表演的筆記(note),夾敘夾議,呼應最近讀書的一些想法,零碎難免,試圖捕捉最真實的吉光片羽。(我最近重讀烏根哈坦『尊重表演藝術』、『演員與標靶』、『Acting in Musical Theatre(作者待補上)、李國修老師表演專題以及導演課的課堂講義、還回憶起過去在沙丁龐客劇團受訓時,馬馬(馬照琪)傳授的法國賈克樂寇形體劇場表演方法。)

在東京看Gone with the winds是個很特別的經驗,過去幾次到東京寶塚劇場看戲,都只能坐到二樓,感受到舞台視角的局限,也凸顯寶塚獨特2D視覺美學,但總覺得不過癮,這次非常感謝宙組製作人的特別安排,我們一口氣坐到一樓第O排正中間,這是一個很殘酷的視角,演員的優缺點各自被放大,毫無遮掩,一邊享受著演員的表演,我也一旁在反思反省。

 賈克樂寇的教學記錄片曾記錄到他心心念念對著學員呼喊,做了就是做了!魄力十足的聲音及肢體讓我印象深刻,Let it be and let it go,你看到甚麼,觀眾就會看到甚麼,Donnellan也在書中寫到觀眾看到表演者所看到的。舞台大幕一開,我看見陶樂園裡的郝思嘉,被眾多人圍繞著,郝思嘉看到甚麼?觀眾需要演員充沛的想像力補足我們無法知道的第四面牆,或許演員會質疑自己看不見環境,『我不知道我在哪裡?』Donnellan則回應,『空間會找到你』、『空間先於角色』、『空間不斷變化』,寶塚的舞台常常是惡名昭彰的一整片wash燈,但我從歌詞中得知郝思嘉看見夕陽紅暈的美、臉上感受到暖風吹拂,但再唱出這些歌詞之前,郝思嘉應該已充分運用五感體會到這些環境的變化,現在是甚麼季節?戰爭來臨之前的郝思嘉,擔心戰爭爆發嗎?很可惜的是我看到扮演郝思嘉的演員,陷入了『展現外型』的死胡同,除了過於開心的笑容,設計好的完美舞步,我看不到其他細膩的表演。劇中第二個經典場景是郝思嘉回到被戰火無情摧殘的陶樂園,若演員第一次建立出的第四面牆沒有清楚輪廓,到了這場,會更顯無助。到底原來的陶樂園多麼美麗?現在的陶樂園又是如何慘烈?演員只要專注於環境,不需在舞台上聲嘶力竭,我們自然會跟這角色所見一起感到心痛。我想到花總所演繹的郝思嘉,花總被稱為女帝,具有強大的舞台存在感,我覺得這般存在感來源是她無比的專注力,如同Donnellan說的,有才華天份的演員其實就是不常卡關的演員,不阻止自己自然在台上呼吸。朝夏的郝思嘉缺乏在舞台上自然呼吸的本能,於是我看見了刻意的吶喊、預設(白瑞德在劇中送郝思嘉一個帽子,我很清楚的看到郝思嘉還沒真正『看見』帽子,台詞就先搶先說出了),這是非常可惜的地方。

Gone with the winds是部史詩劇作,場與場之間往往見隔數日、數月、數年,演員必須清楚,為什麼短短數十年間,劇作家只選擇寫出這幾天,可想見這幾天都是角色的關鍵日,被迫成長/改變的日子,而這幾天又以一場戲或甚至一首歌呈現,音樂劇演員需要釐清自己每場上下間,得到甚麼,失去甚麼,(Donnellan說的賭注與標靶),才能給予角色厚度,郝思嘉的挑戰是一開場是個在陶樂園無憂無慮的青春少女,第二次出來時已成了一個寡婦!所以當舞台上我們看見白瑞德與郝思嘉首次展開對話,事實上他們早已見過面了,兩人對於過去的認識,感覺有落差,白瑞德與郝思嘉明明談著同一件事,怎麼感覺兩人不在同一個現場呢?我想到宙組前首席野野花與凰稀演的『華麗的日子』,兩人在舞台上見面,談論過去的畫面,兩人有著同樣的呼吸,分享一樣的腦海的畫面。回憶是需要演員共同排練的,這次感覺兩人角色歷史有差異,自然少了很多默契。

其實編劇也要負些責任,我覺得刪掉白瑞德與郝思嘉第一次會面的場景,非常非常可惜,男女主角第一次會面的火花,觀眾與角色一起經歷彼此的第一印象,到最後面對抉擇、衝突、翻盤,白瑞德離開、郝思嘉後悔萬分,一起經歷人物的心路歷程是多麼令人心跳加速的事!無法想像『傲慢與偏見』依莉莎白與達西先生弟一次的會面被刪掉,如此有生機的初次相會,變成敘述的它者,演員覺得吃力,觀眾也覺得隔靴搔癢。本劇諸多場景編劇刪去了讓演員『有機』發展化學變化的場景,而是選擇以敘述的方式,交代前情提要,好處是節省時間,缺點是戲劇的魅力被限制了。

音樂劇角色為什麼要唱?人活著好好的,為何要唱歌?又為何要跳舞?角色在歷經重要時刻時會開口唱歌,這是音樂劇的表演通則。唱歌的時候必須情感滿溢到不得不(to be forced to sing)所以唱出這些歌詞。寶塚演員面臨的大挑戰就是處理這些過度激揚熱情的台詞,要怎麼說?甚至是加上旋律唱出來?茱麗葉在樓臺會說的一段熱烈臺詞,在演員看來是個挑戰,演員永遠會擔心自己『看起來』不夠熱情,但茱麗葉本人反而擔心這些話不足以描述她心中的激情!台詞如此強烈,就要真的懷有等同的熱情,不然很容易顯得做作。以我自己在台上的經驗,我覺得最大的挑戰在於毫無質疑得投入台詞,下一句比上一句更濃烈,唱了這句覺得還不夠,所以我又唱了下一句,唱到最後還是不夠,所以就開始跳起舞來。寶塚演員必須分清楚歌舞劇的歌舞與秀裡的歌舞不一樣, 秀裡的歌舞是為了娛樂觀眾,歌舞劇的歌舞必須要有角色靈魂!一段歌舞完畢若劇情或角色沒有繼續成長,那麼一切都是白忙一場!舞台上不時出現眾多的演員一同歌舞的場景,但缺乏劇情推進的感覺,尤其是群眾演員們,看不出戰爭的嚴重性,常常呈現疏離的感覺。關於年輕的演員,其中有人扮演盲人,但很顯然,演員沒有好好觀察過真正的盲人走路方式,手持的拐杖原本應該是加分利器,反而顯露出演員的不認真。

Donnellan說過『人天生就會表演,但往往阻止自己表演,演員必須專注於如何不阻止自己表演,也就是學會雙重否定』寶塚舞臺對於演員最大的挑戰,我覺得是專注力的問題,演員往往被『我看起來夠不夠漂亮?』『像不像某某某(扮演的角色)?』,或是一出場掌聲所干擾,戲都還沒演、歌都還沒唱,掌聲卻陣陣襲來,演員容易陷入一種討好觀眾,或是自我檢視的陷阱。所以當我看到白瑞德在唱最後一首歌,走銀橋,而不帶任何觀眾席的面向,感到不可思議,我完全相信白瑞德此刻真的是萬念俱灰,痛心離開郝思嘉。我對於演員大膽的選擇給予肯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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